第23章 给霜月和坏龙的委托:《魔王的珍宝》(第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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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的珍宝(13章)

   commission for 霜月&坏龙

   by 爱吃肉的龙仆

  

  

   随着春意渐浓,冰雪开始消融,河水解冻,草木萌发,万物复苏,然而大陆上平民百姓的生活却并未像迎春节时祈祷的那般出现好转。魔王的势力与日俱增,更糟糕的是他们并非没头没脑地胡作非为,而是有计划地进行烧杀抢掠。他们偷袭各地监狱,释放囚犯,在穷困村落与城市贫民窟中开展煽动性的宣讲,激发仇恨,掀起暴乱和起义,于平民百姓中散布个人至上,纵欲享乐的思潮,侵蚀律法与道德的根基。魔王的影响甚至渗入了贵族与朝臣中,引诱他们为自己的私利勾心斗角,相互攻伐,使得混乱进一步扩大。

  

   “即使魔王的传说是虚假的,”骑在马上的白狼霜月紧皱眉头,一爪握紧缰绳,一爪捧着泛黄的羊皮卷,其上记满了近期在各地收集到的信息。太阳高挂头顶,路旁铺满了嫩绿的草芽,视野尽头隐约能看到连绵山脉,脊背上还披着未融化的雪白长纱。“一定有其他人在背后领导和推动这一切。”

   “难道你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巫师装束的卡斯特罗与勇者并肩骑行,轻笑中带着几分嘲弄,龙爪捏着一只草笛,不时迎着马蹄声吹奏一些简单曲调。

   “以前我始终认为是你在暗中操纵一切。”

   “很高兴如今能得到你的信任。”

  

   如同霜月所料。暮春时节,在一次国王军对暴徒们的大规模围剿中,魔王现身了,并用骇人法术大败国王军,从此之后便越发频繁地公开露面。根据传言,复活的魔王以黑鳞紫纹蛇人的形象示人,自称塔哈玛。他身形矮小纤细,手持苍白骨杖,头戴白骨面具,通体印满繁复诡异的奥术符文。他看起来孱弱消瘦,不堪一击,却有着无上力量,吟诵只言片语便可降下恶毒瘟疫,恐怖诅咒,让城市衰败顷颓。挥挥手杖就能命死者起身,为之效命。最令人畏惧的是他如同史书与传说中记载一般,具有操控心智,蛊惑灵魂的巫力。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最忠贞的战士跪地求饶,俯首称臣,只需喃喃低语便能让手足亲人反目成仇。在他以及他的心腹们的指挥下,恶徒们势如破竹,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势力急速扩张。

  

   “我估计你对这位‘魔王’应该有些了解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酒馆角落的圆桌旁,白狼勇者端着老旧的橡木杯,心烦意乱地抿着麦酒。他身披一件灰斗篷,面容隐藏在兜帽下。屋内人声鼎沸,食客们叫嚷的声音几乎要将屋顶掀开,大多都在讨论魔王与战乱。有些兽忧心忡忡,头上的毛都秃了一大块,生怕有一天战火蔓延到自己的住处,正筹划着如何逃难。还有血气方刚的青年义愤填膺,准备结伴参军,上战场与恶徒们拼个你死我活。而不管谈论什么话题,总会有兽抱着无所谓的轻浮态度,戏谑地说些夺人耳目的流言。

   卡斯特罗一边吃着面前的烤土豆片,一边饶有兴趣地听顾客们闲侃,片刻后才不紧不慢地抬眼望向桌对面的霜月。“事实上,我了解的也并不多。”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说。”

   “即使是观众,也无法做到对舞台上的一切无所不知,尤其是当演员刻意想要隐藏时。”龙人耸了耸肩,压低声音,“我只知道他来自一个古老而隐秘的巫师世家,他们祖祖辈辈都在研究被你们大陆人视为禁忌的法术。负责监管法术平衡的奥托议会曾联合各方力量多次试图除灭这个蛇人家族,销毁他们的研究成果。”

   “我听说过类似的事。”霜月瞪圆了眼,“但史书上说该家族早已消亡。”

   “这些蛇人的确伤亡惨重,不过还是在暗中苟活下来,知识也得以延续。而塔哈玛是那些禁忌巫术的集大成者,近来似乎又有重大突破,力量正值巅峰。”说到这儿卡斯特罗停顿了一下,灌了口酒润润喉咙。“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对魔王复苏传闻的解释吗?”

   “你说那是由想博人眼球的游吟诗人与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编造的。”霜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塔哈玛就是所谓的好事者?”

   “的确如此,他和他的手下们算是这则谣言的始作俑者。之前各地恶徒的大规模活动也基本由他们暗中策划与指挥。”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敌意会使人目盲耳聋。之前即使我坦白相告你也不会相信的。”

   霜月闻言讪讪地瞥了瞥嘴。“我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目前来看拉塔玛在不断扩张势力,却并未有称王称帝的意图。他只是纯粹地在搞破坏,吹鼓暴乱和放纵,激起不同种族之间的矛盾,挑起战争,把一切弄得一团糟。如此看来,魔王这个名号的确挺适合他的。他不像之前那些虚伪的‘魔王’和‘英雄’,挣来斗去都是为了权势,财富或力量,乏味至极。他想要宣泄自己的痛苦和愤怒,不仅如此,他想让世人都这样做。”

   “你是在夸奖他吗?”

   “只是感觉他比较有趣,仅此而已。”卡斯特罗顽皮地扬了扬嘴角,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事已至此,再无人能隔岸观火。一些国王趁火打劫,攻占吞并邻国,趁乱攫取利益,更有一些弱小的地区和城市直接投靠魔王,变成灾祸的一部分。不过并非所有消息皆为噩耗,在信使们的努力下,如今大陆居民都知道加图瓦帝国的君主伊瑞恩正竭力开展外交工作,联合其余国家,组成对抗魔王的同盟。这位狮王虽然年轻,却具雄才大略,短短两个月已领导联盟军队多次大败魔王,解放了成千上万受苦受难的人民。他还是位武功盖世的战士,多次披挂上阵,奋勇杀敌,亲自立下赫赫战功。一时间这位狮王成为了全大陆的焦点,酒馆中传颂着他的辉煌事迹,游吟诗人也纷纷为他作诗献歌。

   除此之外,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冒险家与勇者们也纷纷活跃起来,有一些借助乱世大谋私利,为人不齿。却也有英雄豪杰挺身而出,自发奉献全部力量,只为救护弱者,平息混乱。他们虽然势单力薄,却为平民百姓们广为称赞,被誉为 “黑暗中的星光”。

   白狼霜月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员。

   表面上看,霜月似乎和过去没有太大不同,四处漂泊,伸出援手——救助灾民,守卫城市,讨伐恶徒,亦或支援其他勇士,为运输救援物资的车队提供保护,甚至押送极为险恶的罪犯……可实际来说,白狼勇者的生活大有改观,一切都因为多了卡斯特罗。与霜月之前预想的不同,卡斯特罗并未对他提出繁多要求,如仆人般使唤他,而是把他当作亲密玩伴。两兽的行进路线的确由卡斯特罗制定,不过在情况紧急时,卡斯特罗也会尊重霜月的意愿,与之奔赴各地。以往不同地区间的漫长路途一兽独行只觉死寂乏味,压抑沉闷,有卡斯特罗相伴却妙趣横生。他们会谈天说地,漫无边际地闲侃,亦或互相嘲弄,斗嘴说笑。有时卡斯特罗甚至会教霜月各种乡野山歌,放声诵唱。每当这时霜月便生恍惚之感,仿佛自己不再是什么勇士,只是一名四处漫游的悠闲旅者。而在夜幕下,往昔独自缩在破旧帐篷中时他常常身心俱寒,倍感寥落,如今却能与俊俏龙人共处一室,夜夜欢合,暖了身子又暖心,空虚寂寞一扫而空。尽管倍感羞耻,卡斯特罗又总是恶趣味地戏弄他,引诱他,最终总使他淫态百出,淫词浪语不断。霜月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被那条色龙吃得死死的,连一晚上都不想和对方分离。除了这些,最让霜月出乎意料的是卡斯特罗甚至会在他行善时出手相助。那家伙不会直接与恶徒争斗或帮助平民百姓,声称“这是你们大陆人的事,我无权插手。”,却会在霜月奔赴战斗或遭到埋伏时相伴一旁,提供守护和治疗的法术。

  

   “我疏忽了,没能挡下这一只箭。”

   又一次在密林中遭遇并化解恶徒们的偷袭后,霜月坐在一棵粗树树根上大口喘息。卡斯特罗蹲坐一旁,小心翼翼地拔出深入白狼肩膀的箭矢,龙爪迅速拂过血如泉涌的伤口。只见爪中有幽蓝光芒在流转,原本触目惊心的箭伤在光芒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没出片刻便复原如初,只留下一片被染成鲜红的狼毛。

   “谢谢你。”

   感受着肩上传来的阵阵暖意,霜月呢喃道,神情中带着感激,又有些局促,“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做,马鞍侧面的皮囊里有上好的伤药和绷带,我自己能处理。”

   “然后在肩上留个伤疤?”卡斯特罗摇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责备,“我不允许你让自己美丽的身体受损。”

   “我没想过要依靠你的力量。”

   “你多虑了。宠物受伤,主人自然要去医治,就这么简单。”

   或许是因为相识已久,再加上卡斯特罗的夜夜调教,霜月对被称为宠物一事渐渐接受下来。他对自己解释说他只是懒得和那家伙斗嘴,却不愿承认心底那丝奇异的感受。自从有意识起,他便被教导要成为一名英雄,遇到危难必须挺身而出,永远将弱者护在身后。他始终恪守这些教诲,百姓们因此敬佩他,崇拜他。可霜月总觉得缺少了什么,而当卡斯特罗站出来为他提供庇护,抚平他的伤痛,用充满宠溺的红眸打量他时,那处空洞被填满了,无法言喻的满足与温暖充盈内心。他顿时萌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蜷缩在卡斯特罗那宽广的胸怀中——

   “小心!”

   龙人的低声警告在耳边响起,将霜月飘忽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近乎本能地挥舞长剑,扫落从几步外灌木丛中射出的飞箭。另有箭支从他背后袭来,皆被一股突起的强风掀翻在地。

   “看来还有其他……”

   卡斯特罗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雪白身影已如闪电般窜入灌木。刀剑碰撞声随之响起,随后便是恶徒呜呼倒地之声。

  

   两兽的旅途的确险象迭生,却不至于疲于应付,甚至还有大把悠闲时光,因为卡斯特罗不会任由霜月像往日那般无休止地奔波忙碌,把全部精力都花在惩恶扬善上。只有那些真正重大的危急时刻他才会允许霜月“参与”,其余时间则带着这位勇者四处旅行,有时纵情山水,有时则去体验霜月以往不曾接触过的世间百态。身为世人皆知的勇者,无论走到哪里霜月都会引起轰动,很容易干扰两兽的旅程。为此卡斯特罗心生妙计,用幻术改变与遮掩两兽的外形,如此一来在平民百姓眼中他俩只是平淡无奇,毫不引人注目的普通兽。

  

   “我记不清上一次像这样走在街上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两兽沿街而行,头顶是初夏骄阳。这座城镇地处偏僻,远离战乱,居民们的日常生活并未受到太多影响。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水果摊上伸爪驱赶苍蝇的小贩,以及在小巷中追逐打闹的孩童,霜月不由感叹。没有包围他的人群,没有欢呼和惊叹,没有硬塞给他的赠礼,同时也没有希望和期待的眼神,没有那让他耳朵磨出茧子的乞求和诉苦……除了对一只异地旅者最基本的好奇外,镇民们没有对霜月表现出任何兴趣。自由自在,大步流星地走在街上,他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卡斯特罗注视着尾巴轻摇的白狼,不由露出微笑。

   “如果你想要,咱们可以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霜月闻言先是一愣,容光焕发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不行。”他摇摇头,“你也知道,还有太多事等着我去做。如果不是你硬拉我来这里,现在我应该已经到达——”

   “别想其他地方,小家伙,你现在就在这儿。”卡斯特罗打断霜月的话,又用胳膊揽住对方的肩膀。“这一刻你只是位平凡的旅人,至于那些战乱,交给其他兽吧,他们能处理好。”

   “但一些地方可能因为我的缺席而沦陷,被恶徒占据。”

   “你说得没错,但这无伤大体。”

   霜月眉头一皱,意欲质问对方究竟什么才算“大体”,但他立刻回想起在新年庙会上自己与卡斯特罗的交谈,一时又陷入了沉思。卡斯特罗见状默不作声,留给对方思索的空间,片刻后才轻声开口,又谈起其他清闲琐事。

   “许多年前我在这镇上喝过一种沁人心脾的花茶,不知是否已经失传,咱们去找找吧。另外咱们的盘缠所剩无几了,大概要去找点零工活儿挣点路费……”

  

   起初霜月对这种隐去身份,“被迫”跟随卡斯特罗漫游的生活极其不适应,无论身处何处都倍感焦虑和急躁,总感觉还有无数要事扛在肩上亟待完成,还有数不清的百姓正等着他去救助。但时间一长,他也渐渐开始学着从卡斯特罗的视角去看待正在发生的一切。跳出所见所闻,而不是融入其中成为它的一部分,然后再去观察和思考。如此持续了几个月,他竟隐隐感受到一种超脱之感,内心生出几分不曾感受过的宁静。他出现在世人视野中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在那些他确信自己必须出手的时刻才现身。他并非开始吝惜自己的力量,也不是感到疲倦和厌烦,而是对自己的内心,对以往遵循的信条有了更多认识。而卡斯特罗对这次旅行显然也很享受,神情中不再如霜月初见他时总透着疲乏与厌倦,取而代之的是愉快,闲适与满足。世间万物他的确已见了千千万万遍,可霜月的陪伴却使那一切重获新生,焕发光彩。就这样,两兽各骑一匹马,带着必要的行李,以天为盖,以地为庐,自在漫游,四海为家。世事在眼前迅速变化,而他们却越发沉默。在一个深秋时节的清晨,明明几十里外有一场守城战正要打响,卡斯特罗却临时起意,调转马头,钻进乡野小路间的密林。

   “嘿!你要去哪?”

   霜月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策马跟随。猎猎秋风摇撼光秃枝丫,掀起斗篷下摆。马蹄铁踏在落叶铺就的金红地毯上,蹄声与枯叶碎裂声交织成片。在前引路的龙人不时回头遥望白狼,笑而不语,只是挥舞马鞭在林间穿行。一头雾水的白狼低头在行囊中摸索羊皮纸地图,还没找到,一阵凉风便迎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林木甩在身后,身下是铺满枯草的缓坡,谷底开阔,赫然卧着一片湖泊,光滑如镜,清澈透亮,引得霜月不由惊叹起来。

   “按照地图上的标识,这里明明只是一处小水潭。”

   “曾经我也这样认为,”卡斯特罗面朝湖面,摘下兜帽,惬意地伸着懒腰。此时他已撤去化形法术,显露出俊美原貌,探出长袍的龙尾随风飘摇。“直到某天路过此处亲自来探索时才发现别有洞天。”

   霜月翻身下马,站到龙人身边。湿润凉爽的空气涌入鼻腔,沁人心脾。“如果你能亲手制作一份大陆漫游指南,”他调侃道,“一定能引发轰动。”

   卡斯特罗扬扬嘴角,在湖边跪下身,伸爪捧起一抔湖水送入喉中。霜月见状取出干瘪的水囊来汲水,发现看似沉寂的湖中有不少鱼儿在游弋,银光闪闪,时隐时现。

   “我喜欢这片湖,今天咱们就在这儿钓鱼吧。”

   白狼起先以为对方在说笑,没有理会,把水囊放回马鞍侧袋中时才看到卡斯特罗爪中握着两根短小鱼竿,“我不记得咱们有这些东西。”他诧异地眨着眼。

   “前些天你曾提到说你一直想试试钓鱼,却始终没有时间,我便抽空制作了它们。虽然简陋,但不失实用。”

   自己无意之言,对方却记在了心上,这让霜月心头着实一暖,但他还是摇摇头。“今天肯定不行,你也知道翠峰城的战况,容不得我在这儿耽误。”

   “之前你未向任何人作出承诺你会去支援,也无人知道你身在何处。”

   “即便如此我也应该立刻赶过去,那里的人民需要我。”

   话虽这样说,可没等霜月翻身上马,卡斯特罗便吹了声口哨。那灰毛骏马仿佛受了惊,又像接到命令,仰头长鸣,发疯似的朝来时方向狂奔而去,转眼间便在密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留骑手傻站在湖边草地上。

   “现在勇者的马跑丢了,我想他不得不在路上耽误一阵子。”

   看着面露顽皮坏笑的龙人,霜月一时只觉哭笑不得。他在湖边来回踱了几步,随后任命般的叹口气,接过对方塞过来的鱼竿。他知道卡斯特罗的决定无人能改变,并且这片美丽的林中湖泊的确让他流连,钓鱼一事更是具有莫大的吸引力。过去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意愿,但与卡斯特罗共处至今,很多改变已悄然发生。

   平心而论,比起奔赴战场挥剑杀敌,霜月的确更想与卡斯特罗留在此地。

   两兽虽有鱼竿,却没鱼饵,好在经过一番努力后他们在湖边湿润的泥土中挖出了一些蚯蚓,随后便是漫长而寂静的垂钓。霜月有过下河捞鱼以及用鱼叉捕鱼的经历,但它们与垂钓截然不同。起初坐在湖边时他略显毛躁,总在东张西望,时而扫视被秋风吹皱的湖面,时而眺望湖对岸的林木以及视线尽头的苍山,脑海中更是纷乱如麻,心思总被牵引到几十里外的翠峰城下,想象战况如何。自责与内疚随之涌现,让这位勇者如坐针毡。好几次霜月几乎要抛下鱼竿,想要求卡斯特罗唤回马匹重新上路,可一看到那对红眸——深邃、安稳、透着不可思议的沉静——他便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安抚,又重新坐回草地上。如此反复几次,他似乎被龙人感染了一般,焦虑逐渐平息,坠入深远宁静之中。他的脑海中仍有关于翠峰战事的念头在奔涌,但他尝试着跳脱出来,只是默默观察,任其流动而不被卷入其中。一种挣脱束缚的体验逐渐涌现,使得他整只兽都变得轻松,感官也越发澄澈。这一刻他清晰意识到自己正在垂钓,鱼竿轻颤,涟漪扩散,面前湖泊向前延伸,头顶苍穹广袤无边。

  

   “我已经饥肠辘辘了。”

   卡斯特罗开口打破沉默之时,夕阳已向西方山脉的怀抱坠去,灿烂余晖将天边烧成金红。

   “我也是。”

   “今天过得开心吗?”

   霜月诚实地点点头,收回鱼竿。

   湖面依旧平静,草地上坑坑洼洼,体型各异的湖鱼堆成小小一堆,有些还张着嘴试图喘息。两兽洗净因挖蚯蚓而沾满泥土的爪子,随后去附近林中拾取柴火和石块。返回湖边时,霜月发现自己的坐骑已经返回,正悠闲地低头饮水。他耸了耸肩,从马背上取下叠好的小型帐篷着手进行搭建,卡斯特罗则忙着堆建篝火堆。晚霞退去,夜色笼罩头顶时,一个简陋的露营地建成了。两兽并肩坐在篝火旁,一边取暖一边烘烤穿在木签上的湖鱼。卡斯特罗抬臂揽住白狼的肩膀,尾巴也与他的相互磨蹭。霜月毫不反抗,还顺势倚靠着对方的身体。他们静默无言,直到卡斯特罗将一只最肥硕的烤鱼递过来时霜月才轻声开口。

   “所以……千万年来你都是这样度过的?除了西塞一事之外,对世事变迁只观察,不作为?”

   “大致如此。”卡斯特罗点了点头,龙颜被火光蒙上一层橙红面纱。“就像之前我所说,我会有一些行动,但这对世界本身来说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始终无人意识到我的存在。”

   霜月记得关于观众和剧场的比喻,也记得卡斯特罗对不作为给出的解释。但他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虽然已对你的立场稍有领会,但我还是无法做到坐视不管。”

   “这很正常,即使我强行把你从戏剧中拉到了观众席,你也仍和世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你总阻止我出手,联系正在减少。”凝望升腾火苗的霜月顿了顿,“但让我意外的是,这种减少似乎并未带来巨大影响。即使没有白狼勇者,也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勇者,以及贤明英勇的伊瑞恩狮王。最初人们会为我的缺席而困惑,甚至埋怨和指责,但自从狮王挺身而出,战局慢慢好转后,平民百姓看到了新救星,便不太在意我了。但我担心整场魔王战争的结局因为我的不作为而改变,塔哈玛或许会获得胜利,整片大陆——”

   “在众人看来你的担忧很合理,不过若是放在历史长河中来看,你将发现这场魔王战争其实不过尔尔,胜败也不如你想的那般关键。”

   霜月闷哼一声,狼头低垂,双耳耷拉下来。“这种回答实在太无赖了。”

   “如果你的寿命与我一样久,见过的事同我一样多,你也会得出相同结论。”卡斯特罗轻笑道,从木签上咬下一块焦黄的鱼肉。

   “或许吧,但我现在毕竟还年轻。”

   “听起来你仍想大有作为。”

   “坦白来说,我已经累了,厌倦了杀戮与战争,即使是恶人的血,我爪上也已沾有太多。”霜月呢喃着,遥望黑黢黢的静谧湖泊,又歪头瞥了一眼挂在马鞍上的长剑。“但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候。这次魔王战争的引发有我一部分责任,我理应终结它。”

   “如果这是你依从内心做出的决定,我会表示尊重。但你和塔哈玛的冲突我不打算插手。”

   “能理解你的立场。我会寻求其他盟友,凭一己之力平息战乱并不现实。”霜月拾起几根枯树枝扔到篝火中,“在漫游中,我越发意识到个人之渺小与世界之宏大。在你眼里,世人皆如尘埃般微茫而不值一提吧。”

   “绝大多数的确如此,但你不同。”卡斯特罗轻笑道,歪头与霜月对视。他俩的脸凑得如此之近,温热呼吸吹拂着对方面上的绒毛。

   “我选择了你,你接受了我。无论世界如何广博,游离在外的我们即是彼此的全部。”

   灿然火光中,白狼心如擂鼓,血脉喷张。他想进行回应,不过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个热切的吻。没出片刻,湖边爱欲涌动,春声飘扬,漆黑天幕笼罩头顶,繁星满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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